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村头的大槐树枝繁叶茂,洒下一片阴凉。
傍晚,吃过饭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走来,围聚在大槐树下的石碾上,石碾被阳光炙烤了一整天,坐上去温温热热舒服极了。
倦鸟陆续着回来落在槐树上的巢里,探头探脑地看着树下奇怪的人们,人们却都在看麻三爷卖弄。麻三爷拿着身架,讲着从戏匣子里听来的评书,学着单田芳的腔调,讲着那些刀光剑影的江湖。
麻三爷有七十岁,他光着膀子,露出瘦骨嶙峋的脊梁,两侧的肋巴扇也一条一条的肋骨清晰可见,蓝布裤子吊在腰上,半截腚沟子也在外面晃荡,脚上趿拉着一双破布鞋,前边露脚趾,后边是粗糙的脚后跟。
麻三爷是个老光棍,傍晚的这段纳凉的时光是他是最幸福时候,尽管大姑娘少往这里来,但是眼前那些小媳妇和老媳妇们在他眼睛里也反着夕阳一样明亮的光芒。那些鼓鼓囊囊的胸脯,浑圆厚实的屁股,让麻三爷经常咽着咽着口水就忘了评书讲到哪里了。
村里的女人们才不在乎被一个老光棍看几眼呢,再说都在衣服里包着,看几眼也不会少块肉。男人们其实还是有些在乎的,但是看着麻三爷那副滑稽相,像个大马猴子一样跳来跳去的,笑着笑着也就无所谓了。
麻三爷听着女人们的笑声,愈加地兴奋,挥拳抖腿,自称自己也曾学过武功。但他那老胳膊老腿早就不灵便了,动作做起来又慢又僵。男人们大笑直当他是个傻子,麻三爷心如明镜,但毫不在乎,只要石碾上的女人们笑得花枝乱颤,麻三爷心里就充满了满足感。
日头落在山岗上,把人影拖得又细又长,石碾上爆出一阵一阵的哄笑声。麻三爷把裤子往上提提,把褂子披上,倚着老槐树的树干费劲地喘着气。他已经老了,想当初年轻那会儿讲到天黑也不会累,现在已然不行了。
麻三爷不讲评书了,男人女人们也就不看他了,唠着天南地北家长里短的闲篇,麻三爷把气喘匀,佝偻着腰往家回,家里的孙子是指望不上的,他该喂驴了。
麻三爷是个老光棍,但他还有个孙子,自然不是亲生的,是他十五年前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捡来的弃婴,跟他姓麻。不知道从哪排的小名叫二子,名义上是爷孙,实际上麻三爷把二子当儿子养。
二子躲在家里,偷偷在屋里用VCD看盘,电视是有年头的黑白电视机,不知道是谁家买了彩电后淘汰下来送给麻三爷的,时灵时不灵。不出人的时候要从后面拍一下,像极了学校里二子不听话时老师拍他后脑勺。
“贱皮子,就是欠拍。”这是二子跟班主任学的,班主任每次打他的时候都说这句话。
VCD里演的是港片《古惑仔》,二子最佩服里面的浩南哥,手里握着直尺假装自己拿着西瓜刀,嘴里噗噗有声,一刀一刀砍向身前的空气。
二子听见麻三爷吼驴的声音,赶忙把电视关了,他太出神,险些忘了麻三爷要回来了。
“下汤锅的货。”麻三爷的驴老了,瘦得和麻三爷一样肉都没了只剩一身皮,麻三爷一边往驴槽子里倒草一边喝骂,“他娘的,还得三爷给你养老。”
等麻三爷回到屋里的时候,二子正坐在油腻的书桌前看书。麻三爷点点头说道:“咱这样的人家,就得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有条出路。”
二子低头看书,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已经有了计较。书上的字他都认识,但是排在一起之后,他就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了,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材料,他要出去混社会。
2
出去混就得跟对大哥,东山镇最大的混混是大成哥,据说大成哥和乡长都称兄道弟,经常在一起喝酒。
二子一宿都没睡好,在梦里他穿着浩南哥的皮衣揣着西瓜刀,坐在满桌的山珍海味前大口大口地喝酒,身边站着许许多多的小弟,都异口同声地喊二子大哥。
“不吃了。”二子洗完脸看着桌子上的半盆稀粥和一碟咸菜一点食欲都无,背上书包便走。
二子没去学校,他背着书包去了大成哥的麻将馆,他要拜大成哥做小弟,以后都跟大成哥混了。
乡长打了一宿麻将,眼睛通红,大成哥正陪着在麻将桌上喝粥。见一学生背着书包进来,乡长赶忙拿粥碗把脸遮上,怕被学生认出来,传出去名声不好。
乡长整日“深居简出”的,二子根本不认识他,但二子认识大成哥,大成哥经常开着桑塔纳在街面上转,披着一件西服,拉风极了。
“大成哥。”二子冲着坐着吃饭的大成哥单膝跪下,“我要拜你做大哥,从今往后跟你混了。”
乡长一双小眼睛从粥碗瞄到二子身上,乐的嘴里的粥从鼻子眼里喷了出来,黑米粥从碗里喝进嘴,又从嘴里经过鼻腔喷回碗了,得,这碗粥是吃不得了,乡长把粥碗仍到桌子上,笑的像个蛤蟆。
“哪来的小王八犊子,滚去上学去。”大成哥拿眼角扫了扫乡长的糗样,让二子滚蛋。
“大成哥,我是认真的。”二子把书包扯开,掏出一卷报纸,抖落开掉出一把杀猪刀。大成哥和乡长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乡长鼻子下边还滴答着黑米粥的米汤,麻将馆里的另几个大成哥的小弟也直往麻将桌后边躲。
“小子,有话好好说。”大成哥一手握着椅子背,一手示意二子把刀放下来。
“大成哥,我叫二子。”
“好好,二子,把刀放下再说。”大成哥心想,别说叫你二子,只要你把刀放下,叫你二哥我也愿意。
大成哥问道:“你真要跟我混。”
“大成哥。”二子把杀猪刀卷在报纸里,又塞回书包。
大成哥的马仔小声跟大成哥说一会拉出去吓唬吓唬,保准屁滚尿流的就跑了。大成哥眼珠一转,有了别的主意,哈哈一笑道:“好小子,先吃饭,吃完饭跟我出去办事。”
二子早就饿了,看着桌子上的黑米粥和红油拌的小菜,还有流着油的咸鸭蛋,口水不自主地往外淌,二子坐在乡长对面,乡长把粥碗一放,赶忙告辞。
大成哥的主要收入并不是麻将馆,麻将馆只能抽点花红,只够个房租和有钱,他主要的收入靠的是对整个乡镇零用百货的批发垄断。
比如说一间小卖部从别处进货一包盐七毛,从大成哥这进货八毛,当然没人愿意从大成哥这儿进货,但是大成哥和他的兄弟们会用拳头让商铺的老板屈服。
最近下河村的老赵家拒绝从大成哥这儿进货了,大成哥去砸了两回玻璃,却一点成效也没有,“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要是老赵家这儿卖不出货去,恐怕转眼间整个乡里再没有谁家能从他这儿进货。
大成哥看着麻将馆门口停着的桑塔纳,心里直委屈,这可是一分一厘赚来的呀。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基督菩萨保佑,送来这个个愣头青,大成哥把希望放在了二子身上,这个傻愣的小子,就是他的“大圈仔”。
3
二子长这么大第一回坐小车,皮椅子比自行车座可软和多了。二子书包抱在怀里,坐在副驾驶上回头撒脑地看,自觉地高人一等。
桑塔纳拖着一路烟尘往下河村开去,大成哥在后座抽烟,车里边乌烟瘴气,二子觉得呛得慌,胃里边一阵一阵地翻腾,想开窗透透气,可是看着光秃秃的车玻璃不知所措,只好隔着书包摸着里边的刀把。想着大成哥之前的吩咐,努力让自己忘记恶心。
好在下河村不远,尽管乡道路况不好,桑塔纳提不上速度,但20分钟还是到了老赵家。车一停,二子推开车门,蹲在路边把早上吃进肚的黑米粥连带着咸鸭蛋都吐了出来。
大成哥拿手捂着鼻子,骂了一声废物。开车的马仔从后备箱里翻出一根钢管,捅了捅二子的屁股道:“痛快点,懒驴上磨屎尿多。”
大成哥披着西服,里边的衬衣领口半敞,脖子上吊着一根金链子,点一支烟,食指拇指捏着,吸一口喷一个烟圈。
大成哥晃着膀子进了院,心中纳罕,这老赵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底气,若是以前,肯定一下车老赵就已经等在大门口,准备递烟了,现如今只在屋门口站着冷眼看,怕不是要当县长了。
“牛逼了啊,老赵。”大成哥肩膀一震,西服正落在马仔怀里,二子站在一旁都看呆了,心想这得学着,以后自己当了大哥能用上。
“你来干什么?”老赵抱着胳膊,堵着门不让进屋,马仔拿钢管把老赵怼开,大成哥进屋。
二子一只手伸进书包,握着刀把,脑袋里回忆着大成哥的交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赵。
“老赵,咱这个生意得谈谈了。”大成哥大言不惭。
老赵脖子一梗,“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这是强买强卖。”
“老赵,你这么说可就伤感情了,你家这玻璃刚换上吧,换它干啥,天这么热,没玻璃还能凉快凉快,要不兄弟再费费心,给你通通气?”
马仔闻言作势要砸玻璃,老赵死命地拉住钢管,两个人就在屋里拉拉扯扯,老赵媳妇拉着二子在一旁干嚎。
“二子,上啊。”大成哥踹了二子一脚。
二子回过神来,把刀从书包里掏出来,盯着老赵的大腿,大成哥说,老赵不听话就给他一刀,刀扎大腿外边,扎透了也没事。
二子的手抖得厉害,心说要想混江湖,刀得快,心得狠,大哥交代的事得办明白。可是手抖了半天,刀也扎不下去。
“二狗子,你敢。”这一声二狗子让二子吓了一跳,这外号只有他同学这么叫,寻声看,才发现,原来老赵的儿子小赵是他同班同学。
看着小赵那张欠扁的脸,二子的手也不抖了,心也不慌了,“就他娘的你管老子叫二狗子,让你看不起老子,以后你得管老子叫二爷。”
一刀两洞。杀猪刀又尖又利,先是刺破了裤子,然后扎了进去。
老赵只觉得腿上一痛、一凉接着一热,有血冒出,忍不住一声惨叫。
大成哥查看了伤口,只是皮外伤,于是放了一句狠话,扯着二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