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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晓娟编辑
许悦
7月15日，国家药监局发布通告，称在飞行检查发现吉林长春长生生物科技有限责任公司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生产存在记录造假，严重违反相关规定。次日，吉林省食药监局已收回长春长生的《药品GMP证书》，并要求长春长生停止狂犬病疫苗的生产。
所谓GMP，是监管部门对企业质量管理体系的具体要求，年6月30日以前，中国所有药品制剂和原料药的生产必须符合GMP要求，并取得“药品GMP证书”。
尽管国家药品监督局已表明，本次飞行检查所涉事的批次产品尚未出厂和上市销售，然而事件发生近一星期后，人们对长春长生所生产疫苗的担忧、焦虑、愤怒和恐惧在社交媒体达到顶峰。
国家药监局发布关于长春长生生物的通告
阴阳合同助力长春长生上市
有“疫苗界三聚氰胺”支撑的疫苗案继续发酵，与事件主角长生生物（）有一起多万元纠纷的山东兆信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山东兆信”）进入公众视野，后者曾是长生生物在年的第一大经销商。
山东兆信一名已经离职人士向界面新闻透露，这起案件的数据山东兆信并不认可，“他（长生生物）上市时山东兆信做配合，做假数据。由此产生阴阳合同，做报表的时候几家公司配合长生生物助力其上市。”
他指的案件是今年6月21日，吉林省高级人民法院宣布的“山东兆信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与长春长生生物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买卖合同纠纷二审民事判决书”，判决山东兆信立即给付长春长生货款万元及利息万元。长春长生是长生生物最重要的子公司之一。
这位知情人士此前在山东兆信从事疫苗销售工作，但关于阴阳合同和数据造假的细节，这位知情人士三缄其口。据他回忆，山东兆信年开始与长春生物有业务往来，长春生物生产的疫苗通过山东兆信售卖至山东省疾控中心、防疫站、医院等场所。
工商资料显示，山东兆信的主要经营资质《药品经营质量管理规范认证证书》（GSP）已于年被撤销。但上述知情人士称，该判决结果是地方保护的结果。
屡次出现问题的长春长生
对于长春长生最新的疫苗案，该知情人对界面新闻表示，“只罚款万，处罚太轻了。”
但对于网上流传，山东百白破已经打到孩子身上的有25万支，其实是不准确的，因为一个孩子一共注射三次百白破疫苗。“百白破疫苗是长春长生直接供应山东省疾控中心，属于国家一类疫苗（注：法定计划免疫疫苗），这是很可怕的事情”。该知情人士告诉界面新闻。
所谓的百白破疫苗，其实是百日咳、白喉、破伤风三种疾病的混合疫苗简，它是由百日咳疫苗、精制白喉和破伤风类*素按适量比例配制而成，用于预防百日咳、白喉、破伤风三种疾病。在中国，百白破疫苗的接种对象为3月龄至6周岁的儿童——一般3个月到12个月完成3针，两针间隔4到6周，18到24个月可加强注射第4针。
长春长生此前曾因水痘疫苗的不良反应出现在被告席上。河南周口太康县农妇张樱山曾因孩子注射水痘疫苗产生不良反应状告过长春长生，在进行了3年之久的诉讼拉锯战后，张樱山仅获3万余元赔偿。
界面新闻联系到张樱山，她表示，自从女儿在2随时接种水痘疫苗（该类疫苗属于国家规定的第二类疫苗）出现全身青紫并昏迷之后，多次往返郑州、北京等地进行治疗、起诉、上访等，并希望与生产该疫苗的长春生物当面对质，却因各种原因最终没能获得应有的补偿，现在8岁的女儿“免疫力下降、心脏不好、自己辞掉工作全职在家照顾她”。
补充狂犬病疫苗的情况，我那天跟你说的百度贴吧上有个倒霉的哥们那件事。此次长春长生被查批次的疫苗存在生产记录造假等违规情况，但知名小儿外科医生裴洪岗对界面新闻表示，生产记录造假并不能等同于疫苗无效或者有害，只能检验疫苗是否符合质量要求，“比如里面的抗原含量，另外一个就是接种后的保护效果，但后者更难操作。”
（图片来源：童办joywithyou）
长春长生的操盘手
作为最早上市狂犬疫苗的企业之一，长生生物狂犬病疫苗的市场占有率仅次于辽宁成大，占有23%的市场。长生生物不仅收入规模位列主要疫苗上市公司第一，而且近三年营收平均增速高达30%，仅次于康泰生物的50%。
这样一家业绩向好、市场高占有率的企业，长生生物实际掌控者的“高俊芳家族”也浮出水面。
界面新闻检索公开信息发现，长生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全资拥有长春长生，而高俊芳持有长生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18.1%，张洺豪（高俊芳之子）持股17.88%，张友奎（高俊芳之夫）持股0.68%。即高俊芳家族实际持有上市公司36.66%的股份。
这期间的一步步腾挪，高俊芳花了15年。
作为上市公司最重要的子公司，长春长生生物科技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的前身——长春长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并不属于高俊芳，直到年5月28日，长春长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经营项目变更，公告中第一次出现了疫苗，小剂量注射剂生产（许可证有效期至年12月31日）的说明。在同一天，长春长生实业的法定代表人变更为高俊芳。
高俊芳执掌长春长生实业后的第二年，业绩就翻了一番。过往资料显示，年长春长生实现净利润万元，年净利润万元，另一个细节是，长春长生实业更名为长春长生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此后4年间，高俊芳又完成了长春长生的私有化。先是59.68%的股权经由控股股东长春高新转让给高俊芳。年8月，另一股东亚泰集团将股权转卖给高俊芳，退出长春长生。至此，长春长生成功私有化，被高俊芳全面掌控。
私有化之后的长春长生走得更快。-年长春长生净利润分别为1.27亿元、1.29亿元和2.08亿元，是年的10倍。
在六大疫苗产品线中，狂犬病疫苗和水痘疫苗也逐步成为长生生物的优势核心产品，根据中检院的数据，公司一类疫苗和二类疫苗的批签发量分别为万人份和万人份，其中公司主要产品冻干人用狂犬疫苗（Vero细胞）、冻干水痘减*活疫苗、流行性感冒裂解疫苗、冻干甲型肝炎减*活疫苗的批签发数量分别为万人份、万人份、万人份、万人份，从批签发数量看，狂犬疫苗和水痘疫苗已经位居国内第二位。
从毛利率来看，长生生物的二类疫苗收入占比91.6%，毛利率高达90.86%。
长生生物高成长的背后，是相对行业较低额的研发投入。业绩数据显示，长生生物研发投入为1.22亿元，占营业收入的7.87%，年的研发投入更是只有.60万元，营收10.18亿元，占营收4%。
年、年，沃森生物的研发投入分别为3.11亿元和3.33元，占营收的比重分别为52.61%和49.87%；康泰生物的研发投入分别为0.63亿元和1.19亿元，占营收的比重分别为11.47%、10.27%。
长生生物高成长的背后，是相对行业较低额的研发投入。
疫苗的痛
这里放中国年以后，疫苗招投标发生的流程变化；
年5月，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下称“中检院”）曾向媒体公开过疫苗批签发流程、以及经过哪些检验关。
中检院生物制品检定所副所长徐苗当时介绍，疫苗批签发是个科学严谨的过程，样品检验和资料审核均要遵循严格的程序，包括以下个步骤：
送检单位按要求填写《生物制品批签发申请表》。中检院综合业务处办理收检登记、检品编号，录入批签发管理系统，根据科室职能分工将检品分发到检验科室。检验科室按照要求进行样品检验和资料审核，填写检验记录，录入检验结果，做出资料审核结论，打印报告底稿和审签表。检验科室负责人对样品检验和资料审核情况进一步审核签字。中检院生物制品检定所副所长再次审核签字。中检院生物制品检定所所长或主管副院长作为批签发授权签字人签发报告。7.综合业务处打印报告书、校对、盖章。发送报告书至送检单位。
由于疫苗主要应用于健康人群、特别是儿童和婴幼儿，为确保疫苗质量，从年生物制品批签发实施以来，国家药品监管部门逐步对疫苗实施批签发，至年1月1日对全部上市疫苗实施批签发，即每批疫苗出厂上市或者进口时进行的强制性检验、审核。资料审核的重点侧重于审核每批疫苗生产和质控是否与国家批准的工艺和标准一致。检验不合格或者审核不通过的疫苗，不得上市或者进口。年和年，我国疫苗监管体系两次通过WHO评估，标志着我国疫苗监管体系已经达到国际标准,且具有持续提升监管水平的能力。目前，我国每年签发疫苗约批次，7亿剂左右。年至年期间，共拒签各类不合格疫苗批，约万人份。从多年批签发情况可见，我国疫苗整体质量可控，疫苗生产基本稳定。
这次出事的，都是二类疫苗，也就是自费、自愿的疫苗。
关于这类疫苗如何监管，年6月1日正式实施的《疫苗流通和接种预防管理条例》，为如今的局面留下了可乘之机。条例中说，疫苗生产企业可以向疾病预防控制机构、接种单位、疫苗批发企业销售本企业生产的第二类疫苗；疫苗批发企业可以向疾病预防控制机构、接种单位、其他疫苗批发企业销售第二类疫苗。
条文看起来复杂，实际就是对二类疫苗流通环节的放开。与过去由防疫部门统购统销相比，这无疑让许多有心者看到了商机。至于这商机是否合理合法，则不在一个条例的管控范围内。
事实上，过去10年，二类疫苗的流通与监管，让许多医药界人士十分担忧，其中出现的许多问题，都让人对这个制度难言乐观。
丁香医生此前替我们普及过关于疫苗的基本常识，再回顾一下，我国疫苗主要分为两类，一类苗和二类苗。
一类苗由*府免费向公民提供，目前我国的一类苗主要有乙肝疫苗、卡介苗、口服脊髓灰质炎减*活疫苗等等。由于免费提供，因此，由各省市*府负担其经费，它们由各省*府进行预算、招标采购。采购的厂家不同，价格会有一点点差别，但是差别不大，采购完成后，统一分发至各疫苗接种点。
二类苗是指由公民自费并且自愿受种的疫苗。这一类疫苗不再由*府集中采购，而是由各疫苗接种点自行采购，这一类苗的定价也比较自由，通常根据市场规则定价。而到了采购环节，商机就来了。
丁香医生文中称，在疫苗采购环节，一类苗和二类苗的利益出现了分化。前者是由*府公开招标、采购的，因为出过事，现在各个环节都是透明、公开的，所以收取回扣、收受贿赂的情况几乎没有办法存在。
但是二类苗是由市场进行定价的，就是一个小小的疫苗接种点都可以自行选择不同厂家的不同疫苗，售价当然也可以由自己决定了，这样就很容易导致各种不规范，甚至是暗箱操作。收取回扣，收受贿赂的情况屡见不鲜，比如年，某大国际医药公司被国家查处的行贿事件里，药商为了卖自家的药品，向各个环节的人员行贿，上至工商、物价、人社等职能部门，医院、医生。
尽管年5月，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下称“中检院”）曾向媒体公开过疫苗批签发流程、以及需要经过8大检验关，且“年至年期间，共拒签各类不合格疫苗批，约万人份。从多年批签发情况可见，我国疫苗整体质量可控，疫苗生产基本稳定”。
这仍未能阻止10年来多起疫苗案件的发生，包括年在山东爆发的假疫苗案。
这不免将长生生物不断增加的推广费用联系起来。年报数据显示，长生生物的推广费由年的2.02亿，激增至年的4.42亿元；会议费为万元，同比增加%。
这甚至引发了深交所的发函问询。长生生物对此表示，销售对象由“省、市、县三级经销商”变更为“直接销售至县区级疾控中心”，需要通过各式会议以“提升品牌影响力”——会议费的作用事实上与推广费用类似。
至此，长生生物已经在疫苗案中全面倒塌，此前万元的罚款似乎也远未填平疫苗注射者对这家公司的愤怒。